煎饼果子摊

一位平平无奇的英文系学生 龙一平

那年春天，当鼠标被不小心碰落砸到木地板上时，我知道我考研失利了。

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结果，但分数和分数线之间那道不大不小的鸿沟，还是给我带来了不小的心理落差。那段时间的我一时被生活的压力击倒，生活作息变得混乱，每天昼夜颠倒，没了言语也不做表情，浑浑噩噩像个活死人一般活着。但我心里清楚，变成那样的我并不是因为受了多大的打击，只是为了逃避这个现实，我不愿接受的现实。

打开课桌的抽屉，里面塞满了考试相关的参考书，上面写满笔记、翻到皱巴、布满了红线蓝圈和荧光条的每一页，是我一年多努力的证明。但是就是因为当时付出了不少努力，最后这个没有成果的结果才让人心里憋屈。

抽屉的最下层，是我和我唯一一个考研的舍友在大三上半年签下的“学霸协议”：我们约定每天早睡早起，保证三餐营养均衡，吃饭睡觉和上课之外的时间全部在图书馆度过，拼上自己的命也要去自己的梦校读研，如果两个人都那么努力，最终的结果却还是失利的话，就一起去大街上卖半年煎饼果子。

“没有什么问题是卖煎饼果子解决不了的，这么想想生活就会快乐很多。”这是我大四一年最常说的话，如今变成了现实。身边的手机震动了起来，我拿起一看，是我舍友打来的电话。她也失利了，滑铁卢滑得比我还要惨。

于是我们开始着手工作了。我们都是说到做到的人，应届毕业生出去卖煎饼果子虽说有些难以置信，但我们的确需要这段时间来调整一下自己的思绪，把自己融入到社会的节奏中去，尽管再不情愿。

于是我走在洪楼广场上，看着成群结队经过的大学生们。他们有的三五成群，并肩走在大马路上，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中，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路人的焦虑眼神；有的两两一对，大白天在路上拥抱亲吻，惹得一些阿姨们快步冲到沙坑里捂上自己小孩的眼睛；有的仿若孤狼，低头走在卵石小路上，镜片映照出手机的光，还顺带着周围一圈电动车的喇叭声。

像极了我所经历过的大学时代。

那时洪楼的冬天还被迷人眼的白雾笼罩着，我的心也是一样，被学习蒙蔽住，无心在意外面的世界。那年我拿到了很高的绩点，获得了奖学金和老师的认可。因为沉迷学习，我原本的计划，在冬季的洪楼拍一个恐怖片，彻底地和我说了再见，因为第二个冬天，济钢停产了，济南再也见不到那般恐怖的天气。

但那是好事，毕竟后期特效也只是时间和钱的问题，天气气候这种事还得多要个健康。

“这是个煎饼果子摊吗？老板，老板！来个加蛋加肠的。”

“好，这就给您做。”摊开的蛋，撒上的葱花混着香菜融成了一体，有的人不喜欢吃调味料，我就是这样，但吃惯了清淡，偶尔尝试一下后就会发现，生活里永远都不只是一样东西，越为丰富，则越为美味，就更是幸福。

那是我的大二生活，那时的我因为愧疚感而接任社团负责人，而初次真切地去接触社团活动的时候，我才发现了我真正喜欢的事情，原本只有学习的平淡的生活中也被撒上了一把调味料，但这把调味料的味道过于浓郁，让我原本的生活变得美味幸福的同时也让我沉醉其中。原本自闭的我真正地迈出了走向社会的第一步，与店家租借活动场地，与相关机构一同策划活动，无论作为参与者还是组织者都付出了自己最大的努力。那年是我在大学期间度过的最快乐也最充实的一年，但代价是多次拒绝宿舍聚餐导致的舍友关系恶化，不积极参加院级活动带来的零星的发展分，还有学习时间严重缩水带来的几点滑铁卢。

但现在要说后不后悔的话，如果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，我或许也只是会把当时因年轻气盛犯下的失误规避掉。有的人愿意为了未来一片美好的未来忍耐一时的欲望，而我却像大多数人一样，认为幸福是会溜走的，遇到真正的幸福时宁愿撞得粉身碎骨，也不愿意行尸走肉一般活着。

这也许就是我没办法成为伟大的人的原因。拿到刚出锅的煎饼果子后，客人一手拉着自己孩子的手，另一只手扒拉着纸袋，把里面的红肠翻出来后给自己的小孩喂了一大口。说实话，卖煎饼果子很累，为了赚个生活费必须一整天站在摊位上，就餐高峰的时期更是连着几个小时都没有休息的时间。那种繁忙的工作，每每经历都让我忆起我同样繁忙的大三生活。

我大三那年家里出了一些变故，没什么本事又在准备考研的我便做起了接稿的生意。每周被课程、自习还有写作排得满满的。因为是新手的原因修改好的稿件屡次被拒，因为自信满满的稿件被打了不少恶评而心情低落，又因为大二落下的基础实在太多，在学习上也屡屡碰壁。但那时我发现，人只要足够忙就没有时间去消极。不得不说洪楼真的是个有魔力的地方，就算有的时候因为压力太大情绪崩溃而流泪，但在路过小树林看到同学认真背诵的表情，进入图书馆看到大家为了自己的梦想奋斗的样子时，我总是能很快地忍住泪水，埋下头翻开书，开始为自己的未来努力。

但这个世界的规则从来都不是努力就一定能成功。最后我家的变故还是没能顺利解决，我也落榜了，无缘梦校。今天的工作已经结束，我推着车在砖石路上走着，难得有些休憩的时间。洪楼的广场上空飞着风筝，教堂在黄昏的余晖中显得层次分明，眼前的景色让我不由得哼起了歌。哼着轻快的小曲，我的脑海中又回忆起了之前的一件事。

刚刚被英语专业录取的我，在得知就业形势很糟糕，工资低待遇也差的情况下，曾经心情低落地问我的上一届学姐，为什么我们要在这里学语言，功课辛苦却因为需求少，大部分人泯然众生，得不到与自己的努力相应的回报。那个时候她对我说的话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，她说，我们的未来也许看似平凡，但我们的现在是在为思想自由而努力，为文明交流而学习，为世界和平而歌唱。

在我看来那是外院存在的原因，也是外院存在的意义，现在平凡的我，也许曾经也为人类的伟大事业做出了些微的贡献。

当我在路口等待红灯转绿的时候，广场上一个孩子的风筝断了线，飞向了远方的天空。我离得太远看不到那孩子的表情，但我想他肯定和曾经的我一样，在因为这种烦心的芝麻小事痛哭吧。

今天是我和舍友一起卖煎饼果子的半周年纪念日，也是新一年公布考研成绩的日子。我把小推车停在出租屋的地下室，掏出用了五年的手机，划亮了屏幕。看到显示在分数查询页面的成绩，我默默地躺了下去。

我又落榜了，但是现在的我已经不会再变得那么歇斯底里。摆摊只有半年的时间，但却是真切地在与各式的人相处，人间百态，喜怒哀乐。虽然我们还年轻，却是懂了不少道理。

也许就像那孩子手里的风筝一样，原本会在丝线的拉扯下按照规划飞往想去的未来，但就算半路因为意外断了线，也没必要为此悲伤绝望，随着风儿飞翔的风筝为了追求幸福而偏了方向，最初看来是条黑暗的道路，但它的终点未必是毁灭，因为在你追求幸福的时候，你所朝向的就一定是太阳的方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