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年的今天,在新校的林荫道上,我遇到张健老师和戴先生在散步,他们刚从国外回来,我陪他们走了一段路,看到张老师身体还好,没想到时过一年,他竟仙逝海外与世长辞了。噩耗传来时,我惊呆了,心里很难受,一阵朦胧的凄凉,感到40年的老师永远离开了我们,以后再想念他时,只能从回忆中去寻找了。
从1959年我进山大外文系,张健先生就是我的老师和系主任。他博深的学识,高贵的品德和朴实的工作作风,永远潜移默化地指导着他的弟子的思想、学习、生活和工作。
20世纪80年代末,张健先生退休之后,他和戴老师到国外儿女处小住,因为思念故乡,他们常回来看看。每次见到他,他总是那样深含着生命的活力,给人以奋发向上的力量。他待人还是那么亲切和蔼,与以往不同的是更多了几分客气和慈祥。我记得,前年春节,我去他家拜年,一进门,他和戴老师便迎了过来。他握着我的手告诉我:“今天你来得最早,是第一位来看我的。”现在,我闭目回思,好像这话音又响在耳边,张老还在眼前,我仍能感觉到那祥和的气氛,那可亲的笑意,那温暖的手……
1987年,张健先生以国家教委高校外语教材编审委员会委员的身份,主持审订《英国文学史及选读》和《美国文学史及选读》两套教材。我有幸是这个五人审稿小组成员,有机会聆听各位专家的高见,长了许多见识。这两套教材,由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出版,已再版多次。审稿期间,张先生对于时代背景的繁简、文学流派的阐释、作家作品的取舍、选读部分的多少等问题,都提出了明确而有益的见解并虚心听取他人的意见。他的精湛的文学造诣、严谨的治学态度和刻苦朴实的工作作风,感动了每位与会同志。我觉得,一场审稿会下来,学生从老师那里学到了无数宝贵的活的东西。

1986年冬,张健教授主持审定教材《英国文学史及选读》与《美国文学史及选读》,此为审定小组留影。(右起:常耀信、张健、吴伟仁、孟广龄、李乃坤)
就是这样的人格素质和文学修养,使他的研究成果在全国享有盛誉。他译的斯威夫特的小说《格列弗游记》(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年版),已几度再版,被誉为名著名译,列为外国文学名著选本,译文风格形神兼具,从学生时代以来,我一直作为译文范文来读。对于莎士比亚、萨克雷、海明威等英美名家,张先生作过精到的评析,论文言简意赅,很受读者欢迎。从读大学到留校工作以来,老师的言传身教,他的作品的影响,使我大大增强了对英美文学的理解和兴趣,对我后来从事这方面的教学和研究,起到了巨大的推动和指引作用。
1986年夏天,我同张健老师在青岛带师训班。记得,他耐心地告诉我:课要讲得好,首先要看对象,要考虑好讲什么、如何讲,还要学会不断地总结和提高。老师的身教和言传,使我得益匪浅。学生们和我一样,都非常敬仰张教授,赞扬他出口皆学问,讲课有艺术、有风格、效果好。
张先生在外文系当系主任多年,平易近人,兢兢业业,在师资建设、图书积累、教学科研、电教现代化等方面,对外文系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。前人栽树,后人乘凉,张主任的工作和成就,使我们后来的系主任工作有了基础和借鉴。
做学问,做人,张健先生都是我们的榜样。在他身上有许多中国传统的优秀知识分子的特质。他爱国,正直,清贫,有学问,有能力,勤奋好学,笔耕不辍,就这样一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。他心胸开阔,与人无争,“十年动乱”他吃了不少苦头,但从未听他个人抱怨过什么。他光明磊落,为人诚挚,和他交往总令人觉得有无限的实际感和安全感。他很谦虚,本来就话语不多,说到自己的优点和功绩,就更没话了。从这中间我明白了一种道理:人越是有学问,越感到世界上学问之多,也就越谦逊。
40年的师生情,40年的言传身教!我的导师离我而去了,但我永远不会忘记他给予的关怀和培养,我要努力在自己的作为中发扬恩师的品德和精神。
作者:李乃坤,山东大学教授、英美文学专家,1990-1996年任山东大学外国语学院院长。
——原载1999 年12月1日《山东大学报》第37期